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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顿悟

      云崖,上通雾,下临江。
    此乃红云庙立派祖师所寻,乃修云法之妙地。
    “自我双腿难行,却是许久未至此地了。”邓扶光深吸口气,张开双臂忽地问道:“后生,今日是几號?”
    “五月二十三。”
    “快了,八月初三乃祖师祭日。”
    邓扶光捏了捏如柴的双腿,长吁浊气:“我时日无多,剩下时间里,你若有惑,儘管来木塔寻我。”
    “前辈修为高深,又怎会.....”
    “人终有一死。”
    邓扶光望向许戒甲,目光深邃:“我修行之法並非红云庙中所藏,乃是偶得之物。”他虚空一点,便见所指处草木生长,瞬息间成丛。“法虽厉害,但我也因此受困。”
    许戒甲望向邓扶光双腿。
    没有血气、肌肉、脂肪,只有皮包著骨头,似根朽木。
    “木化。”他笑著捏了捏腿,“兴许等我去世之后,还能化作古树,为庙中遮荫。”
    “扯多了,今日得做正事。”邓扶光白髮飞扬,枯瘦手指遥指天际:“看那流云。”一朵素云正掠过山巔,忽而舒展如孔雀开屏,转瞬蜷缩似老僧入定。
    崖风过处,云絮变幻无方。
    “你作何想?”
    许戒甲怔然:“云无根无萍,却可遨游天际,不拘於形。”
    “什么是形?”
    “形乃人之本相,父母遗留,不可妄动。”
    “不全对。”
    邓扶光微微一笑,五指虚握,云絮於掌中凝成三尺青锋。
    “我红云庙中有一法,號苍云剑,得集百朵白云,再加之秘法炮製。术成之后,剑如云般虚幻,奔杀飘渺,叫人寻不到当中踪跡。”
    他一弹青锋。
    剑身突然雾化,如炊烟裊裊,又在三丈外重凝剑形。
    许戒甲瞳仁骤缩。但见那剑时而为云,时而化剑,变幻间暗合呼吸韵律。
    “剑是云,云是剑。”邓扶光突將“剑”拋来,“接住。”
    许戒甲下意识伸手,那物入手即化,竟真成了一团云雾。正惊诧间,忽觉掌心微痛,原来云中暗藏剑意,掌中肌肤已然被刻下细痕。
    “先前我问你形是何物。”邓扶光抚须而笑,掌中浮现白云,变作虎、狼、鸡等。“形者,不得拘於形,实乃隨心而化。”他挥袖,收回三尺云剑,“正如此物,剑、云相融,隨心而化,隨心而动。”
    “.......”
    沉默片刻。
    许戒甲摊开五指,掌心云气环绕。
    邓扶光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“你修云诀,总想著'我要化云',却忘了'我本是云'。”
    崖风骤急,许戒甲道袍猎猎。
    他凝视掌心渐渐浓郁的云气,忽见其中映出自己的倒影。
    “原来如此!”他猛地抬头,“不是身化云雾,而是...”
    “而是承认你本就是天地间一缕游云。”邓扶光接话,瞳孔化青,“就像这物,我要他为云,便是云,要他为剑,便是剑。从不纠结云化剑,亦是剑化云。”
    心中忽有所悟。
    许戒甲缓缓闭目,尝试不拘於形,而是隨心去动。
    体內窍穴尽开,真气流转,竟不再强行拘束。恍惚间,他看见自己化作山间晨雾,又变作江上暮靄,最后成为祖师殿前一缕香火青烟。
    “切记。”邓扶光的声音渐渐飘远,“一切隨心。”
    许久。
    云雾散去。
    许戒甲再睁眼时,发现周围空空如也,唯有崖边青石上留著一道云气凝成的剑痕。
    他伸手触碰,剑痕化云,隨风而散。
    “咚~!”
    “咚~!”
    远处钟声悠悠,已是残阳。
    许戒甲对著空山长揖到地,转身时袖中自有云气繚绕,他每走一步,都留有转瞬即逝的雾痕。
    “云隱无相诀。”
    “雾隱、云变、无相。”
    “自得法已有数月,终是做到了雾隱的地步。”
    一时功成,心里却生不出半点欢喜,他看向山下庙宇,脑中莫名闪过青萍、宿永怀等人。
    法成,可躲过庙主感知,逃遁离去。
    可他能走。
    其余人走不了。
    將出云崖时,许戒甲忽觉心头微动。
    抬头望天,但见黑云压城,雷蛇隱现;往下看,又有雾岗河浊浪排空,蛟影沉浮。
    这般天象。
    下游青沼寺又將面临水患。
    他笑了笑,又想到先前认识的清微,一时间,远去的想法忽地变淡,且某种念头迅速膨胀。
    洪冬荣欲突金丹。
    可他修邪法,杀了太多人,机会终究渺茫。
    若真要突破,定需外力相助。而这外力,或许便是他们这些弟子的肉身和神魂了。
    时间越来越紧。
    不走,有性命之忧。
    走,流浪天涯,但心里总归有个结。
    【“切记。”邓扶光的声音渐渐飘远,“一切隨心。”】
    一念至此——
    “心有掛碍,便不是真逍遥。”许戒甲自嘲一笑,看向山外,远处碧竹县星火点点,“若不想走,得寻个能抗得住洪冬荣,也能护得住我的。”
    风从崖边刮过,带著雾岗河的潮气,这次他没再往后退,反倒往前挪了半步。
    “........”
    沉思片刻。
    他旋即下山,身融雾气,朝碧竹县所去,可他刚走不久,地下驀的钻出几个人傀,蠕动鼻子许久,也不知该往何处走。
    “丟....丟了。”
    “得稟告重明大人。”
    .................
    碧竹县,灯火阑珊。
    如今暮色堪至,多数县民点晚灯,出夜摊。
    “买糕吗?新鲜的槐糕。”一个小贩见其穿著不凡,瞅准机会便迎了上去。
    “不....嗯...拿三块吧。”
    本想拒绝。
    但念想女孩或都喜欢这般,遂买了点。
    许戒甲一摸身上,面色尷尬。常年在庙中清修,如今下来的也急,到是忘带些金银。
    “您买吗?”
    小贩把装好的糕点放回去,心里有些提防。
    “此物给你。”许戒甲一摸脖上圆珠,手中便多了颗白玉蚌珠,“此物价值尚可,但三块糕点可抵不了我的物件。我在问你些事,说了,便给你。”
    “大人吩咐!”
    小贩又往袋中装了四五块,笑著望向许戒甲。
    “驻扎县城的地母宗巡检,你可知.....”许戒甲未曾说完,那小贩便道:“巡检大人自上次光邀周边门派论事后,便再也没露过面,大人若想寻人,或是白费力气了。”
    “驻扎地在哪?”
    那小贩见宝珠莹润,笑道:“往北走,那有处竹林,巡检大人就...”话未说完,眼前青衫客已化作云雾散去,惊得他连退三步,险些打翻蒸笼。
    “这,这....”
    “哪有修士亲自买糕点的....”
    片刻。
    一阵雾气飘来,落至竹林。
    林中矗立座木楼,可檐下蛛网密布,显是久无人至。
    “我早该想到的。”许戒甲心神暗淡,“洪冬荣既然敢肆意屠杀修士,定是解决了监管之人。”
    心有不甘。
    许戒甲绕著县城许久,直到惊扰县中修士,方才退去。
    回去的路途,他看著天上月,先前的激情都被巡检不在的消息给腰斩。
    如今助力不见。
    而寻求外县的巡检,又多有不便。
    “唉。”一声嘆息,他提著手中糕点,正朝庙中走去,可面前视线忽地一暗。
    “师弟,这么晚了,还不回庙中歇息。”
    许戒甲缓缓抬头。
    但见,重明单手立於胸前,转动佛珠,目光深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