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矿场
晨光初现,山风未散。
许戒甲掐诀钻入云中,一路飘到鹿儿山上空。
但见群山环抱间,赤、青二色矿脉如臥龙蜿蜒,正是青玉、硃砂矿所在。
钻出云头,落脚处泥土微湿。
他捻起一撮新土在指尖搓了搓,土质细腻,隱现青玉光泽,確是上等矿脉。
小走几步。
便见青玉矿前,数十名矿工正在劳作。
“仙师来了!”
矿工瞥见那抹红云袍,顿时咋呼起来。
这青玉矿脉共有百余人,都是从三十五个村落抽调来的,领头的名叫卜木。此地原先由钟家兄弟镇守,可惜二人离去,如今人手不足,往后的巡查怕是麻烦事。
这般想著。
卜木已到跟前。
约莫四十出头,脸上沟壑纵横,一双粗糙的大手满是老茧,指甲缝里嵌著洗不净的矿粉。
许戒甲微微頷首:“这几日矿上可还太平?”
卜木闻言,挠了挠头,欲言又止:“矿上倒没事....只是钟家两位仙师说,日后不来了....”他偷瞄著许戒甲的脸色,带著几分不安。
许戒甲眸光微动,这些矿工看来知了变故,心里有些担忧未来的日子。
“卜木,你在这矿上干了多少年了?”许戒甲忽然问道。
“回仙师,整整二十七年了。”卜木咧嘴一笑,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,“小的十六岁就跟著家父下矿,如今犬子也在矿上做工。”
许戒甲目光扫过。
矿工大多是劳苦之人,身上带著深浅不一的伤痕。有些还在咳嗽,每咳一声,嘴角就溢出一丝血沫。
这是长期吸入矿尘所致。
“诸位辛苦了。”他提高声音,“等庙中事定,或许会重开门扉选弟子。到时候,你们的子弟会优先挑选。”
“啊?!”
“仙师此言可真?”
矿工们纷纷停了活计,满脸诧异。
“自然当真。”许戒甲温声道,“红云庙立派三百余年,向来言出必践。”
此言不假。
自许戒甲后,红云庙便再不收徒。
如今庙中有三处云池、两处矿脉、一园灵药、十亩灵田,算上宿永怀也才五人。先前十八位修士尚且能轮值巡查,如今人数太少,要维持下去,只能招徒!
立派。
招徒。
正是传承的道理。
他略扫了几眼,离开青玉矿时,又绕到矿工们棲身的窝棚。
简陋的草棚又矮又潮,几个妇人正生火做饭,锅里咕嘟著猪肉和粗粮。见仙师过来,她们慌忙行礼,几个胆大的孩子躲在身后,偷偷覷著他那身红云道袍。
“仙师莫怪。”妇人將孩子往身后藏了藏,“他们没见过世面...”
许戒甲不在意,从袖中取出几枚雨符:“融在水里,给咳血的矿工喝下。”
妇人千恩万谢地接过。
片刻后,他辞別眾人,掐诀腾空,身形化作一道轻烟,直往山阴处的硃砂矿飞去。
青玉矿在鹿儿山南脚,硃砂矿在北脚,两地相隔十余里。若无“云隱无相诀”相助,要他从南至北,光是翻山越岭就得耗去数日光阴。
身融山野云雾。
途经一片松林时,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飘入鼻端。
按下云头细看,几株松树树干留著深深爪痕,树皮被撕扯得七零八落,爪痕里还沾著些矿砂。
“这是...”
许戒甲探手在爪痕里一抹,指腹沾上砂砾,放在鼻尖轻嗅。
一股腥甜混著腐朽的怪异气味直衝脑门,让他不禁皱眉。
“矿脉怕是出了事!”
“糟!”
许戒甲当即催动法力,遁光骤然加速。
半盏茶功夫不到,山阴处硃砂矿场的轮廓便撞入眼帘。
与方才青玉矿的热闹截然不同,此地一片死寂。矿洞口空荡荡的,连个把守的人影都看不见。
许戒甲心头一紧,袖中赤练悄然滑出,蓄势待发。
“洪林?”
洪林是洪工村的村民,也是此矿的头头。
声音在空荡的矿场撞了几下,无人回应。
“妈的!”
许戒甲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地母宗刚走,庙主被押,矿脉就出了岔子。黄棲山的野修,或是附近的修士,胆子真不小。
他目光如刀,左右扫了一圈。
攥紧袖中赤练,许戒甲迈步朝矿洞深处走去。
入口昏暗处,十几个矿工瑟缩著挤成一团,脸上是抹不掉的惊惶。“是仙师!救命啊!”一个满脸血污的汉子猛地从人堆里扑出,几乎是滚爬到他脚边。
“出了什么事?”
许戒甲声音沉得像块石头。
领头矿工喉结滚动,声音发颤:“回仙师...三日前矿里忽然有怪声,像有人拿锤子敲岩壁。起初以为是山石鬆动,谁知...谁知竟挖出一具活尸!”
“活尸?”
许戒甲瞳孔骤然一缩。
“那东西浑身裹著血砂,见人就扑!”旁边一个矿工抢著补充,声音抖得不成调,“被它爪子刮伤的人,不出半日...就、就化成一滩浓水....”
他猛地打了个哆嗦,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。
许戒甲眉头微蹙,问道:“洪林呢?”
“在...在洞里面。”
“可有人逃出来?”
“有,有三个。”
矿工哆嗦著指向不远处一顶破旧帐篷,“但他们....样子邪乎得很。”
帐篷內,三个矿工直挺挺地躺著,面色惨白如纸,胸口却诡异地、不似活人般微弱起伏著。
尸毒!
矿脉里果然有邪修养尸!
许戒甲心头一凛,飞快掏出三张雨疗符拍在三人额头。
符籙化作清流拂过全身,可一触到那些发黑的伤口,水光便嗤地溃散滴落,三人均无一例外。
“......”
“大人...”旁边矿工浑浊的眼珠巴巴地望著他,满是老茧的手无意识地搓捻著衣角,“他们...还能有救么?”
“......”
短暂的死寂后。
“先在矿周点火驱暗!”许戒甲压下心头不忍,赤练嗡鸣一声滑出袖口,“等我出来再说!”
话音未落,他已转身,攥著那抹赤色,独自没入矿洞。
养尸绝非朝夕之功。
若那圈养尸体的修士只是途径此地,尚算侥倖。
就怕...
他压下杂念,凝神向洞內探去。
洞壁上火把早已熄灭,只余几盏油灯苟延残喘地亮著。借著那点微弱的光晕,能看到地上散落著矿镐、背篓,以及几滩早已凝固、顏色发黑的血跡。
“叮....咚....”
他正蹲身查看血跡。
矿洞深处,毫无徵兆地传来一阵敲击岩石的脆响,其间还夹杂著模糊不清的哼唱。
那音调扭曲古怪,绝非人喉所能发出!
嗖~!
赤练上的阴火无声蔓延,在身前织成一道火幕。
“我不管你是谁。”
“但今日撞在我手里,便是你命数该绝!”
手中赤练一抖,漫天阴火鱼跃般卷向深处,其所过之处,如鱼肚渐白,將一切都遮盖了。
“闹海!”
许戒甲低喝一声,身形临空腾起,眼中青光暴涨,如两盏幽冥鬼灯,洞穿烟尘。
阴火肆虐,洞內温度骤升。
空气扭曲间,忽闻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:
“啊!”
那声音悽厉至极,似人非人,似兽非兽,仿佛喉咙被烧穿后挤出的最后一声哀嚎。
下一瞬,火海猛然炸开!
“轰!”
一道焦黑如炭、裹挟著火星与烟气的血影,破开火浪,直扑而出!
正是血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