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1章 明明我先来的
第161章 明明我先来的
时间一晃到了四月中旬,这天下午是刘培文的当代文学课。
当代文学对於目前的学员们是最容易学习的课程,毕竟很多来进修的作家也都三四十岁,对於建国后的很多文学发展也都有耳闻,刘培文今天差不多已经要把十七年文学的部分讲完。
下课之后,於华追了上去。
“刘老师,有个问题找您请教。”
“什么问题?”刘培文望著眼前的青年於华,感觉他此时的状態远不如老年时的挥洒自如。
“我写了个小说,就是抄一一仿著你那篇《十七岁的单车》写的,”於华差点说漏了嘴,“我想写个十八岁的青年骑自行车出门的故事,但是感觉写完了之后很空洞。”
“你在动笔之前,没想好些什么吗?”
“没有,”於华挠挠头头,“一时衝动,但是又觉得这题目真他么好,不想放弃。”
刘培文笑了,“那就从自身经歷出发嘛,你想写的是十八岁的少年离开了家乡,那跟自行车有什么关係,不要硬靠,而是多从自身经歷上去挖掘。”
告別了若有所思的於华,刘培文开车离去。
於华的小说难產,刘培文的小说却已经写完了。
由於是何华的“约稿”,他写完之后仔细斟酌修改好了,又重新眷抄了一遍,准备先拿去给何华看一看。
到了对外大院,刘培文把车停好,提著东西上楼敲门。
“来啦。”李慧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。
“培文!”打开门,看著手里提得满满当当的刘培文,李慧兰满脸笑意,嘴上却埋怨道:“你说你这孩子,来就来吧,每次大包小包的,以后可不能这样来啦。我跟她爸都退休了,什么也不缺,你有空就来家里喝茶就行!”
“哎!这没几个钱,都是一些吃的,我就是顺路买来让您和伯父尝尝。”刘培文一边笑著解释,一边把东西放到餐桌上,也不听她嶗叨,下次一准还是不空手。
“老头子!你看谁来了?”她喊了一声,转头叮嘱道,“你去书房吧,我给你俩沏茶去一一今天晚上留下吃饭啊!”
刘培文推门进了书房,此刻何华正在书桌上写毛笔字。
他凑过去看,只见上面写的是李白的《春夜宴桃李园序》,里面刘培文最喜欢的一句是“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。”
此时文字已经写到最后,何华收笔,默默的看著眼前的文字。
“写得真好!您这隶书骨力分明,虚实相生,有一种气魄雄健的美感。”刘培文讚嘆道。
“少夸我,我写得好不好,我还不知道?”何华嘴上不留情,嘴角可是勾起来了。
俩人又聊了半天书法,刘培文还献丑写了一番行书,足足谈了快一个小时,何华才恍然问道:“你今天来有事儿吗?”
“是,”刘培文点点头,“上次您说的那个小说,我记在心里,如今写完了先拿来给您看看。”
何华闻言,把桌子收拾乾净,接过刘培文递来的厚厚稿纸,正要开始读,李慧兰推门进来催促道:“別聊了!吃饭吃饭!你个老头子,也不怕把人家小伙子饿坏了!”
“光知道吃!我们討论的是文化!”何华觉得面子上掛不住,瞪了瞪眼,才把稿子放在书桌上,对著刘培文说:“走吧,先吃饭。”
晚餐是一碟咕肉,一碟白灼菜心,还有一小碟生米。
“喝酒吗?”何华问道。
刘培文摇摇头,“开车过来的。”
何华点点头,“我听说你买了个奔驰车,路上注意安全总是好的。”
说罢,他自己倒上了一小盅。
老两口吃得都不算多,一顿饭吃下来,刘培文算是知道何晴为啥这么苗条了。
刘培文边吃边夸讚李慧兰手艺绝佳,最后还多吃了半碗饭把汤汁都吃个乾净,惹得李慧兰笑个不停。
吃完饭,何母收拾碗筷,去客厅看起了电视,何华跟刘培文则是端著一壶新沏的茶进了书房。
刘培文拿来的稿子,何华足足了一个多小时,才草草翻看完毕。
他看完之后,眼角有些湿润。
“写得真好啊,以小见大。”何华点评道,“从几天的人物对话中,道尽了我们百年的屈辱,那个年代对外工作的艰难写得淋漓尽致。”
他长吁一口气,“如今不同了,马上香江就要回归了,濠江也是早晚的事。”
“正是您这一辈对外工作者的努力,才有如今香江回归的局面。”刘培文捧道。
何华摆摆手,“你不必夸我,咱们国家的崛起,靠的是千千万万的人民,而不是一个两个官僚。”
他指指刘培文的稿子,“你这小说里写的不是很明白嘛,弱国无外交,自古如此。”
刘培文郝然,感觉自已这一波拍到了马腿上。
“稿子很好,”何华总结道,“先放在我这儿吧,我再拿去给一些老同志看看。”
“啊?”刘培文迟疑道,“我这篇稿子还答应给当代发稿的。我想著您这边要是可以,我就给他们送去了。”
“不急,”何华说道,“明天我去印几份,手稿还存在我这里,等能投稿了,自然会告诉你的。”
话说到这里,刘培文自然只有点头的份。
何华並没有让刘培文等太久,六七天过去,对外部门的一通电话打到了鲁院。
此时刘培文正在操场上跑步,忽然看到平日里开车的小郑在楼边上朝自己招手,走过去才知道电话来了。
接完电话,一旁的顾建资好奇地问道,“怎么对外部门还找到你了,什么事儿啊?”
“写了个小说,他们要去审查了。”刘培文解释了几句,跟一旁的周爱若请了个假,
就下楼开车离去了。
一路开到朝阳门大街225,刘培文下车登记,才把车开进了大院。
走到大楼前,刘培文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,身旁还有几个陪同的年轻人。
“伯父,您怎么也在啊?”刘培文走上前去,跟何华问好。
“你这部小说送上去之后,几位老同志看了,都很受触动,他们主动给单位打电话,
说想见见你,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。你毕竟跟这些老头子不熟悉,所以我过来看看。”
刘培文闻言心中有几分感动,明白何华是怕自己说错话,主动过来帮帮衬自己的。
进了大楼,几人进了一个接待室,宽大的沙发两两一组,沙发背上与两个扶手都搭著一个蕾丝方巾,中间是一个小方几,上面则是带托盘的瓷杯和菸灰缸,一幅典型的八十年代对外接待的规格。
被引导到下首坐下,不一会儿,几位老人出现了,其中还有两位刘培文在前世歷史书上见过的人物。
会谈的內容比刘培文想像的简单的多,除了表达对刘培文作品的认可,大家更多的是在回忆当年的一些个人经歷。
傍晚,刘培文与何华从大楼走出来的时候,才恍然发现时间过得飞快。
“这么说,他们觉得在《当代》发,影响力不够?”刘培文再次確认道。
“是啊,”何华点点头,“领导们还是更认可人民文学的,估计也已经打好招呼了,
你明天去问问吧。”
第二天,当刘培文站在当代编辑部的时候,何其志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“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!”他愤愤不平地说道,“凭什么人民文学发这篇小说?你咋不敢跟领导们爭取爭取呢?”
“我也没办法啊!”刘培文只得安抚道:“领导们点名要在人民文学上发。”
“我们当代比人民文学差哪儿了!”何其志不甘心地驳斥道。
“是,我们是知名度上差点,我们是双月刊发的慢,我们是发行量比不上,可是,可是一”
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啊!”他长嘆一声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无力地垂下了手。
怎么办,那可是人民文学啊。
“行了老何,別激动!”刘培文拍拍何其志的肩膀,“你放心,下次一定!下次一定啊!在当代发,我说的!”
重新鼓舞起何其志的斗志,刘培文才转身去了前楼。
祝伟明显比何其志高兴多了。
“培文,不瞒你说,”他乐呵呵地说道,“我也是头一次从对外部门的手里收到稿子,当时还嚇我一跳呢。”
“瞧瞧你这脸,都笑成菊了。”刘培文调侃道,
“笑成什么都行!”祝伟一脸无所谓,“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可不多见。”
“稿子看了吧,给个评价?”刘培文问道。
“非常好!最关键的是意义非凡,鼓舞人心!”祝伟点评道,“我跟主编匯报了这个事儿之后,我们一致决定,临时把这一期的发行时间调整到五四当天,而且还要在王府井的新华书店外面搞活动,做宣传!”
祝伟又小声说道,“而且人民日报当天还会发社论呢,王濛老师亲自写。”
“阵势这么大!”刘培文咋舌。
“培文啊!”祝伟一脸严肃,“这阵势,是理所应当的,且不说书里那些振聋发的句子让我看得都直流眼泪,要我说,光凭你这个小说名字,就值得我们这样做。”
此刻他的指尖划过复印稿的標题,上面赫然写著:《我的1919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