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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2章 舒州

      第342章 舒州
    舒州!
    赵怀安看向宿松到桐城的这条狭长通道,心里很肯定,这里,才是未来与草军决战的最佳战场。
    以山为障,以江为险,层层设防,步步为营。
    在这里,草军骑兵的优势將被无限削弱,而他保义军坚韧善战的步兵,以及武昌军的水师,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。
    而要实现这个战略构想,一个前提条件,就是鄂州不能丟得太快!要为他扫除庐、寿二州的隱患,为自己在舒州布防贏得时间。
    所以,韦蟾和他的武昌军,就必须像钉子一样,死死地钉在长江中游,儘可能地消耗草军的锐气和兵力。
    所以,鄂州,必须救!
    但不能是现在这样,以一种被动的、被请求的方式去救。
    而要以一种主动的、占据道义和战略双重製高点的方式去救!
    於是,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,在赵怀安的脑海中,渐渐成形。
    赵怀安转过身,面对著堂內眾人期盼的目光,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。
    眾將心中一振,就是这笑容,带领他们无数次走向胜利!
    此刻诸將再无疑虑,皆看著赵怀安,就等他下命令。
    赵怀安开口第一句就是肯定孙传威的观点:
    “四郎他们说的对,咱们得打出去。”
    这番话让衙外诸將们心头一振。
    “但是——”
    赵怀安话锋一转,望向“老袁的顾虑,也句句在理。我们不能在后方不稳的情况下,在我保义军兵力绝对劣势的情况下,去救鄂州!”
    说完,他走到舆图前,拿起硃笔,却没有在鄂州画圈,而是在自己所辖的光、寿、庐三州,以及西面的舒州,重重地画了一个大圈。
    继而他对眾人沉声道:
    “诸位,我们的眼光,不能只盯著一个鄂州。我们要看的,是整个长江防线!”
    “草军为何能横行无忌?因为他们是流寇,没有根基,打到哪算哪。而我们不同,我们是官军,我们有地盘,有百姓,我们要守土安民!”
    “所以这就必然导致草军的战术会比我们灵活!我军一旦进入鄂州,是攻其所备,击其所眾,这在兵法中是受制於人!”
    “我军兵力本就少,还丧失了战术机动,到时候可谓危矣!”
    “所以,我们不能被敌人牵著鼻子走。敌人想让我们去鄂州决战,我们就偏不去!我们要把战场,设在我们自己选定的地方!”
    说完,赵怀安指著舒州那片狭长的通道。
    “这里,就是我为草军准备的葬身之地!”
    说完,赵怀安问向在场诸文武,问道:
    “你们可知舒州形胜?”
    眾人相互看了看,最后却是由参军严珣来说了。
    他本就是光州人,家庭又饶富,所以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,见识颇深,对光州南面的舒州自然非常了解。
    他在看到赵怀安点著舒州这条狭长的大別山南麓通道,心里就暗暗赞了一句:
    “主公果是天授之才!”
    的確,实际上自赵怀安开始问要不要救援的时候,严珣就在思考,而且他的目光也同样放在了舒州。
    因为这个地方对於防御沿江而下的草军,太合適了!
    所以当赵怀安的目光扫来时,严珣压著心头的紧张,第一个起身。
    这是他在保义军军事会议上的第一次完整发言,他要干得漂亮,让在场的保义將们真正认识自己。
    也让主公晓得他严询不仅仅是个长安通。
    於是,他起身先拜,然后就看到自己老上司郭从云送来鼓励的目光,暗暗点头,隨后镇定走到屏风前,转而对在场眾人,说道:
    “舒州之地,地处江淮水陆通道,又可向西往寻阳联络荆扬,中国得之可以制江表,江表得之亦以患中国。是以,吴孙权克皖而曹操不寧,双方在这里大小十余战,其中石亭之战更是双方兵力规模超过十万。”
    “之所以如此,就是舒州这个地方本身土地饶富,一旦为谁所用,立刻就能成为突入江淮的前进基地。”
    “草军本身都是就地而食,一旦他们先行占据舒州,就能据之而为草军后勤之地,如此兵锋可直达庐州。”
    “而反之,一旦我军能先占据舒州,不仅可以抢占先手,將兵锋推进到黄、蘄二州,可在陆路一带与鄂州彼此呼应。”
    “此外因为舒州本身產粮,我军驻守在那里完全不需要消耗我庐州粮食,这叫因地就粮,还不让草军获得补给。”
    “这一进一退,天差地別,是以舒州必要拿下。”
    “此外,舒州之地的地形和通道也比庐州更利用防守。庐州之地一马平川,无山川之险,如守在庐州,我军除了野战就只能守庐州城,过於被动。”
    “而反观舒州!”
    说著,严珣开始指著舒州北片的那处大別山,说道:
    “舒州之北是连绵大別山,我军目前已经锁住申、黄二州进入大別山的通道,所以草军没有办法从北面威胁到舒州,他只能从西面蘄州的广济、黄梅的沿江平原进入舒州境內。”
    然后严珣指著舒州最西面的宿松,说道:
    “舒州从西南到东北,有两条进入庐州的通道。分別是靠近大別山的宿松、太湖、怀寧一线,沿著长江的望江、桐城一线。”
    “这两线都有防御之重。”
    “先说大別山一线。”
    “如草军进入舒州,首当其衝的就是宿松,宿松虽然西有群岭为防,但它的北面和南面全部洞开,尤其是北面更是一马平川的平原,所以根本抵挡不住草军的骑兵进攻。”
    “所以宿松一地便是弃地,绝不可以此为守。”
    然后严珣毫不留恋地放弃了宿松,指向东面的太湖、怀寧,说道:
    “这两处正为一个整体,从太湖西北起,一直到怀寧南,都是绵延的长岭、丘陵,大军不能越,这些地方虽然没有雄关,但丘陵眾多,正可发挥我军山地之长,克草军骑兵之眾。”
    “其中最重要的关口便是石牌口!”
    说看,严珣指看怀寧南面的地方,强调:
    “石牌口在皖河西岸,是皖水、潜水、长河的匯合处,它的两侧是绵延的大岭,要想进入怀寧,此地是必经之地。”
    “所以我军要想在大別山这一线狙击草军,就需要在太湖县以西的丘陵区,以及石牌口重点防御,確保这条道路不落在草军手里,从而让草军沿著大別山南麓杀入庐州。”
    赵怀安看著舆图,听著严珣的讲解,心中大致有了想法,隨后他又將目光放在了更南边,也就是长江一处地方,在那里,是日后赫赫有名的江防重镇安庆,而现在这里还没有,只有一处叫皖口的江戌。
    他对严珣点头说道:
    “老严,讲得很好,就要这么细!让大伙都听明白,这样才晓得如何布防,晓得各自防线的重要性。你继续说。”
    严询已经度过了开始的紧张,此时越发自信,他对赵怀安一拜,隨后便指向怀寧这个地方,说道:
    “怀寧,舒州之治,古时又叫皖县,是当年曹魏与孙吴反覆爭夺之要邑。”
    “但细究其歷次战事,皖县却无一不被攻破,可谓易攻难守!”
    本来眾人还以为这皖县是易守难攻呢,忽然听到这样一个结论,齐齐一愣。
    不是,都难守了,还选皖县作为重点?
    那边严珣继续说道:
    “自古能长期抵抗围攻的要塞,几乎都是依託山岭江河等有利的地形,以此提高整体防御。是以孙权在濡须,夹水口立坞,曹公不能下而退。诸葛恪建东兴堤,左右结山侠筑两城,不可拔。又如襄阳,南依峴山,北临汉水,故而易守难攻,为樊、沔衝要,山川险固,王业之本。”
    “可皖县,位於皖河平原之上,地势平旷而无险可守,城不高,堑不深,所以极易攻取。”
    “是以,皖县只可为调度之枢纽,却不可为防御之中心。如太湖、石牌口相继陷落,皖县也需放弃,向东北撤退扼守逢龙、石亭、掛车、夹石四处险隘。”
    这张舆图上只標记了石亭、掛车两处要隘,所以严珣凭著记忆在舆图上大概指了一下,对赵怀安说道:
    “主公,下吏认为,这大別山南麓的防御当先以太湖、石牌口为重,次为逢龙、石亭一线,最后为掛车、夹石一线。”
    “但是,主公,下吏认为,此一线並不会是草军主要进攻方向,因为这一片丘陵太多,人员和物资转进都非常艰难,草军如果真攻破鄂州,他们更大的可能,將会走这一处。”
    说著,严珣就將手指向了怀寧南面,长江边上的一处,此地正是赵怀安记忆中的安庆,也是此时的皖口。
    接著,便听严珣继续讲道:
    “皖口为皖水的入江口,因为长江正好在这里回流,水流平缓,江岸平台,加上北有盛唐山天然屏障可遮御北风,长江来往船只常在此停泊。”
    “草军有水军,如攻破鄂州,再缴获眾多船只,其势更重,一旦顺江东下,浩浩汤汤,这皖口所在正是抵御草军的最重要口岸。”
    只是说到这个严询有点迟疑,眉头皱了一下,说道:
    “只是要想在皖口狙击草军,那就必须有一支精良的水师,只有控制这一段江面,才能將庐州一带的兵员和物资运输到皖口作为长久抵御草军的基础。”
    “此外,我军如能有一支精良水师,自皖至鄂,来往不断,以船为巢,大江之上任意游行。”
    听严瑜说到水师,赵怀安捏了捏鬍鬚,隨后问向隨行的度支杜宗器:
    “老杜,咱们现在有多少条船。”
    杜宗器愣了下,凭记忆中回道:
    “大小船只一千六百条,但其中多是商船和漕船,真正的战舰只此前的庐州水师,大舰六条,幢斗舰三十条。”
    实际上,赵怀安是很早就开始注意船队的建设,从西川返回光州的时候就开始购买大船,后面在寿州、陈州、汴州,都购买大船用以运输俘口和缴获。
    后来从长安返回的时候,赵怀安为了运输马匹,又一次性买了三百条大船,几乎將汴州空余的漕船一扫而空。
    但赵怀安建设的这支船队却只是运输船队,它想要完成战船建设不是装点兵进去就行的。
    水师建设是非常专业的兵种,赵怀安可以把商船改成战船,但他却做不到攒出一支成熟的水师。
    赵怀安手下的淮西健儿在山里、平原驰骋纵横,可在船上能不吐都已经是长时间习惯后的事了,要想在水面具备战斗力,几乎不可能。
    而现在长江一带,最精良的水师就两处,一处是长江下游的扬州水师,还有一处就是鄂州所在的鄂州水师,这两支是长江一线最大的江防力量。
    换言之,赵怀安要想重点守皖口,就必须要有一支精良的水师协防,而能提供这帮助的,就是淮南和鄂岳。
    而现在,鄂州那边还自顾不暇,要赵怀安去救他,怎么可能会將自己最倚仗的力量借给赵怀安?还是在他的下游布防?
    所以鄂州那边是绝不可能借到水师的,只有扬州水师处在长江最下游,其在皖口一线布防,是符合淮南的利益的。
    想到这里,这事最后还是要回到高那边。
    要想抵御草军东下,就需要先在舒州一线进行布防,而舒州现在依旧属於淮南节度使所辖,所以最后要找高。
    而要想在舒州抵御住草军,就需要一支精锐水师,而目前有可能帮保义军协防江面的,也就是淮南镇,所以最后还是要找高。
    这转来转去啊,最后都是得找自己的老领导。
    想到这里,赵怀安直接问参会的黑衣社都指挥何惟道:
    “老何,现在高驛到哪里了?”
    自参会,何惟道就一直在听没有说话,实际上自领了黑衣社的差遣后,他参会就很少讲话了。
    这边一听赵怀安在问,他不假思索就回道:
    “回主公,高使相的大军已经抵达陈州,不用十日便可抵达寿州。”
    赵怀安点了点了,只感觉时间紧,任务重。
    等高到了寿州后,他还是要具体和高商量一下进入舒州布防的想法,要是一般人他直接就衝进去了,可对老高?赵怀安还没那么桀驁。
    不过对於严珣说的整体方略,赵怀安是非常满意的,其中大致和他想的一样,且大別山南麓一线的布防比他想的还要深。
    所以赵怀安毫不吝嗇掌声,当著所有人面,给严珣鼓掌。
    这边赵怀安开始鼓掌,那边郭从云也开始鼓掌,於是堂下掌声响作一团。
    刚刚还镇定自若、挥斥方道的严珣,这个时候倒是脸红了。
    赵怀安点了点头,示意严瑜可以下去,然后便对眾文武总结道:
    “鄂州要救,但要在舒州布防,其布防的核心就是皖县和皖口两地,关於水师和进入舒州我会找老高聊,但鄂州方面,我们也需要作一定的动作。”
    此时全体保义將抬头挺胸,晓得这必然是军事行动。
    果然,赵怀安就说道:
    “但不论老高最后是否答应,我军都必须进入舒州。但是舒州布防需要时间,尤其是在皖口,我决定在那里的大江北岸建立一处密集坚!以后,我还要在那里建立一座雄城!”
    “皖口对我军来说,就是控制整条江面的抓手。据此,无论是从上游下来的还是从下游往上的,都被我军控制。”
    “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。要想完善在舒州的两条防线,那鄂州就不能丟,至少不能丟得太快。”
    “但以武昌军现在的情况,靠他们是很难守住的!”
    “所以,我意精选一批精锐骑兵进入鄂州战场,但不直接救援鄂州,而是在侧方游奕出击。一方面可减轻鄂州防御压力,一方面可更直接了解草军如今的战力和兵力。”
    其实赵怀安出兵还有一个没说的理由,那就是他惦记上了武昌军的水师了。
    这一次严瑜提到的水师问题的確是目前保义军的一个不足。
    在江淮作战,没有一支精锐的水师,那岂不是被当成北军那样欺负?他以后还要过江进入宣歙地区,没有一支精锐水师如何能行?
    所以赵怀安就想著先派遣一支精锐骑兵进入鄂州作战,一方面有名声在,另外一方面也和武昌军的有力人土,尤其是水师系统的將领们取得联繫。
    这样的话,一旦鄂州城破,江上的水师肯定要跑,到时候与其被草军捡了便宜,不如让这些人直接扬帆东下,这样以鄂州水师的残余为基础,保义军可以迅速搭建一支战力和运力都一流的水师。
    可见赵怀安出一次兵,算盘珠子打得多想。
    也正因为如此,作为骑兵主將的人选就非常重要了。
    不仅仅是勇锐那么简单,还需要机灵,一旦时机不对就要跑路,还要会搞交际,这样的人选不太好找。
    所以,赵怀安沉吟了一下:
    “至於由谁出击”
    赵怀安扫了一下抬头挺胸的刘知俊、刘信等一干保义军元从骑將,还有康怀贞、阎宝等投附的泰寧军骑將,还有史儼、史敬思、安仁义、安金全、米志诚五名沙陀骑將。
    看了一圈后,赵怀安还是没有直接做决定,而是说道:
    “这人选我会好好想想。”
    说完,赵怀安看看了外头已经天黑,对眾人道:
    “今日就留在衙署用饭,明日咱们还要好好接待一下三山、三河的那些个豪杰呢!”
    眾人自然晓得明日要干什么,闻听哈哈大笑。
    就这样,很快赵怀安一直隨军带著的大师傅们就將整炙好的饭食就端了上来。
    很快,庐州衙署的节堂下就筹交错,欢声笑语。
    而堂外,今夜的庐州城静悄悄。